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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過時的回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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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過時的回信

郁清珣失神想著, 直到郁桉扯了扯他衣袍,他才回過神來,彎腰抱起兒子, 上了馬車。

“你阿娘今天做了什麽?”郁清珣坐在馬車內, 試探著問懷中小人。

郁桉想了想, 軟糯答道:“好吃的。”

“除了好吃的,還做了什麽?”老父親諄諄善誘。

小人兒絲毫不知對方目的。

“還有好喝的……”他說著吞咽了下口水, 軟軟看向親爹道:“我還想喝。”

郁清珣:“……”

“回去就讓人給你弄。”他放棄從兒子這裏套消息,腦海中又不時閃過崔鈺那近乎挑釁的笑。

他約阿窈出去, 定是做了什麽的!

棠棠看到的細長釵盒,說不定就是他給阿窈的。

這個想法一出,他有些坐不住,可馬車已經駛進國公府。

郁清珣只得按耐著, 抱兒子過到書房, 讓人傳了晚膳。

飯後先哄著郁桉洗漱睡下, 而後輕手輕腳在書房裏翻找一通, 最後找到之前在胭脂鋪給唐窈買的幾盒胭脂。

這本該早送給唐窈的。

郁清珣沒有遲疑,吩咐人照看好郁桉,便快步出了門,過到小宅院,沒敲門走正門, 而是過到墻角,借力翻了上去。

屋裏。

唐窈沐浴更衣過後,一邊失神想著從崔鈺那拿到的卷案, 一邊任由管事娘子給她卸妝散發, 眸光無意間掃見梳妝臺上放著的新胭脂盒。

那胭脂裝在精致的木制粉盒裏,分出深淺不一的幾種顏色, 看樣式還是胭脂鋪新出的。

唐窈眉頭微顰,“胭脂鋪有新胭脂送來?”

“還沒呢。”身後管事娘子答著,“夫人若是用膩了舊的,我明兒就讓人去買幾盒新的來。”

“那這是什麽?”唐窈眉頭緊鎖,看著那盒胭脂。

管事娘子順著看去,也是一驚,“這……”

她心裏駭了跳,腦子莫名閃過鬼怪傳聞,指元由又忙將之甩出腦海,訕訕道:“許是……許是周娘或陳娘買了新的忘了跟我說。”

唐窈身邊的三位管事娘子,分別是童氏周氏和陳氏。

唐窈猶自皺眉看著那盒胭脂,身後傳來熟悉應答:“是我放的。”

梳妝臺前的兩人一驚,霍然扭頭看去。

郁清珣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邊,身上穿著襲深色長袍,屋內燭光微弱,不太能看清他臉上神色,只勾勒出流暢線條,挺拔雋俊。

唐窈臉色沈了沈,連聲音都跟著涼了分,“國公夜闖閨閣所謂何事?”

郁清珣抿著唇,好一會兒才朝旁邊站著的管事娘子看了眼,示意她先退下。

管事娘子有些遲疑地看向自家主家。

唐窈沒動,只淺然看著對面之人。

郁清珣只好出聲,“你讓她先退下,我有話跟你細聊。”

唐窈沈默了好一會兒,仿佛辨認他這話的真假,終是對管事娘子點了下頭。

管事娘子忙退了出去。

屋內只剩兩人,燭光苗火微弱,只映襯出昏黃光照,周圍一切都籠罩著股昏暗。

郁清珣看著眼前之人,下意識往前走了步。

唐窈立即後退,淡漠拒絕道:“私闖民宅視為竊盜,國公有什麽話便說罷。”

郁清珣停住步子,嘴唇動了動,想說昨晚做了場有關棠棠的噩夢,想說那一匣子未曾回覆的信件,想說那從未出口過的愛意,想說自己知道錯了……但所有話語還未出口便泯滅於唇齒間。

他早失去跟她述說心事的資格。

郁清珣眸光暗下來,嗓音微啞,“田肆的事我已上呈太皇太後,‘妻告夫罪’一項確為不公,太皇太後也應允修改此律,待後日早朝經眾宰輔確認便可修改,你……可有見意?”

唐窈怔了下。

沒想他會先將這事上呈太皇太後,要求修改條律。

旋即想到崔鈺早早準備好的卷案,他不是憑借房十三娘一事猜到她所想,而是從郁清珣的行動裏推敲出原因。

“若此條律真能修改,唐窈先在此謝過國公。”唐窈回過神來,福身斂衽行了一禮。

她低眉順首,一如往常婉然美好。

郁清珣靜靜看著,卻再無法靠近擁抱。

“你可有提議?”他壓著嗓音再次輕問。

唐窈早想過千百回,本還以為需要很長時間,才能搜集足夠多的案例,上請太皇太後,沒想郁清珣已先做到。

她定了定神,道:“我只望妻與夫之間不在有上下之尊卑;望妻告夫罪能平等對待;望夫與妻之間未得雙方許可,不得私賣兒女;望若再有人如你我般決絕,能無需對方首肯,便脫離彼此一別兩歡;望和離後,妻能有權帶走子女之一。”

郁清珣聽著,那股熟悉的刺痛再自心間蔓延散開。

她大抵在很早很早以前,便想跟他一別兩歡了吧。

“好。”郁清珣輕聲應著。

“多謝國公。”唐窈再次行禮道謝。

郁清珣嘴唇動了動,想說不必如此,只要你所想要的,我都會為你一一實現。

但他終是什麽都沒說,只看著她溫柔斂禮,身體好似緊紮在地面,未曾有絲毫移動。

唐窈等了會兒,見他還站著沒動,不由出聲詢問,“國公還有其他要事?”

郁清珣聽出這是送客之意。

他猶是不舍,想叮囑她別跟崔鈺走得太近,那東西不懷好意,又怕惹她厭煩嫌棄,只得轉過身,要朝外走去。

才踏出一步,又是不甘地回過身來,道:“我昨晚做了場噩夢。”

唐窈平淡看著,情緒並無起伏,像聽著陌生人說無關緊要的話。

郁清珣話語凝滯了瞬,壓下酸澀輕聲道:“等棠棠長大後,不讓她嫁人,給她招婿好不好?”

“什麽?”唐窈詫異。

“若是招婿不行,收養幾個童養夫也行。”郁清珣提議道。

他不願意女兒嫁到別家伺候公婆,若是找的夫婿像田肆或跟他一樣混賬,該如何是好?他能護她一時,護不了她一世,待他死後那小子欺負棠棠怎麽辦?

唐窈:“……”

“你不要想多了,棠棠還不到五歲。”唐窈明白過來,想直接趕人。

郁清珣看出來,認真勸道:“那也只剩不到十一年就要及笄了,眨眼就過去……”

就如你我這十一年,還未細品便已分離。

郁清珣看著她,眸光深處似有水光輕浮掠過。

唐窈點了下頭,沒多說地過去推開房門,溫婉和順道:“夜已深,國公慢走。”

郁清珣頓了下,再是看了她一眼,擡步出了門,一路朝外走去。

小宅院內的人見到他還驚了跳,都沒人看到他是怎麽進來的。

回到國公府,進到書房。

郁清珣失神怔站了會兒,目光掃過一圈,夜確已深,外頭漆黑不見物,連屋子裏都顯得昏黑黃暈。

明明已經去見過她,心卻更是無法平息。

郁清珣再站了會兒,過到書案前,提筆要將她提的要求記下,目光又掃見放在桌案上的一匣子書信。

裏頭書信當初未曾拆看、未曾回覆,直到後來跟她圓禮後,他才記起重新拆看,共二百一十封整,前半年幾乎一天一封,後來見他未曾覆信,便改成一月一封。

初次看時,他也驚訝於對方的少女情懷,卻又無法再回覆彌補,便一字一句細細臨摹過。

好像跟著寫上一遍,便能撫慰曾經那被辜負的期望。

如此欺人。

郁清珣放下筆,將那匣子拿到跟前打開來,裏頭疊得整整齊齊,有滿滿一匣子發黃的信件。

若是當初接到信時他就拆開看過,現在會不會有不同?

郁清珣想著,忽地心念一動,放下匣子,另撫過一張白紙鋪在桌上擺好,提筆寫下“見字如晤”四字,筆尖又懸停住。

稍許,他換了張新紙重新寫到:惠書奉悉,愧心已久,不敢祈卿之寬恕,唯願卿卿展顏歡愉……

他寫到一半,又覺得不對,再換了張新紙重寫。

如此來回糾結了大半夜,直到臨近雞鳴,他才堪堪寫完第一封信,將之小心裝進信封內,寫下“阿窈親啟”四字。

郁清珣舒展心懷,過到裏間睡覺。

恍惚中,他猛然驚醒,見妻子就躺在旁側,睡顏恬靜,溫柔昳美。

他心頭松了松,小心將人攬進懷裏,臉頰與之耳鬢廝磨緊貼,聲音輕輕又仿似後怕道:“阿窈,我夢見你跟我和離了。”

懷中之人睜開眼,平靜淺淡看著他。

郁清珣突然間意識到什麽,心下一空,眼前場景陡然消散。

他睜開眼,看到旁邊躺著的兩歲稚童。

原來那才是夢啊。

郁清珣一時有些怔楞,外頭傳來聲響,已經到辰時了。

他怔了好一會兒,才喚人進來更衣洗漱。

等乘馬車過到小宅院前,郁清珣狠心將還睡得迷糊的兒子搖醒,把昨晚糾結了大半夜,寫好的信塞進他懷裏,柔聲囑咐道:“進去記得將這封信親手交給你阿娘。”

“哦……”郁桉懵懂沒睡醒地應著。

郁清珣將他抱下馬車,讓他跟人進院裏去,“去吧。”

小人兒聽話地一只手拿信,一只手被牽著進到院裏。

郁清珣目送他進去,才轉身上馬車離開。

郁桉腦子還有些迷糊,被人牽著也要完成任務,睡眼惺忪地在廚房找到母親,將信件遞出去,聲音軟糯帶著嚴重奶音:“給……”

唐窈今日起得早,正親自準備早食,見兒子遞來一封信還怔了下,“誰給的?”

“爹爹…給的。”他軟軟答著。

唐窈已經看到那信封上的字跡,神色未變,伸手接過信,微笑揉了揉兒子的小臉,“是不是還想睡?”

“睡。”郁桉半閉著眼睛點頭。

“那繼續去睡,等醒來就可以吃好吃的了。”唐窈笑著示意奶娘將人抱回廂房。

郁桉很快被抱走。

唐窈掃了眼信封上“阿窈親啟”四字,沒拆開來看,直接連信帶封一起丟進火竈內。

火舌瞬間燒卷信封,將之完全吞沒湮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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